尤文龙心中有些难受，到现在这个时候了，江寒还要看什么调研报告。
喊了几个月的江哥，但最后恐怕要在他这里吃亏。
常委会确定20名筹建办工作人员，不要说小组长了，他连一般工作人员都不是。
因为有巴伟这个例子在，尤文龙才下定决心报名到大项目协调办公室工作，江寒的影响力对他具有极强的吸引力。
县委书记、县长都很欣赏江寒，这一点是最重要的。
只要江寒真心为他说话，尤文龙进筹建办当个工作人员，比如说还是讲解员，这总是可以办到的。
如果现在回组织部，尤文龙绝对没有好日子过。
为了能到江寒手下工作，尤文龙连组织部长王书高都给得罪了。
在撤销项目协调办、成立国家文化公园筹建办的过程中，江寒帮助了邰宝龙，而抛弃了他尤文龙！
邰宝龙成了一条龙，而他尤文龙则成了一条蛇。
被江寒放弃，再回到组织部，没有面子是小事，关键是没有出路，说不定又把他弄回柳树庄村继续当他的大学生村官。
要是十几天前，尤文龙不听江寒的，直接回组织部，说不定还能得到王书高的原谅和接纳。
筹建办20名人员都定下来了，此时再回组织部，只能是被大家笑话。
组织部待不下去，最终只能回村，这对于心高气傲的尤文龙来讲，是绝对不能接受的。
尤文龙心中微怒，但脸上却不动声色，开始打印调研报告。
针式打印机一行一行地发出均匀的噪声，就如同针一般扎进他的耳膜。
江寒看了看道：“你这写的是啥？咹？”
“你调研这么长时间，怎么搞出来这个？”江寒把材料往桌子上一拍。
尤文龙说道：“江哥，我写这个是用了心思的。您看看我这标题，尤其是建议方面：以生态为根本，以科学为遵循，以发展为目标，以法律为保障——”
“停！”江寒直接打断。
“你这不是在调研，是在做文章，为写文章而写文章，为发表而写文章，不是为了解决问题，你就是为了好看而追求对仗。如果说内容不错，标题华丽完全可以锦上添花。但是内容不对，标题再好也是狗尾续貂！”
“说白了，你这内容写得简直是扯蛋！完全不符合实际！”
“我可以肯定地说，你是先定观点、列标题，整提纲，再去乡村去找素材！不符合你观点的，你自动过滤。你只挑选能够论证你的观点的素材。简直就是闭门造车、自拉自唱。”
“你告诉我，对不对？”
尤文龙脸涨得通红不说话，江寒说的没错，他就是先列标题和框架，看起来很有气势，听起来朗朗上口，他到乡村调查就是根据他所列的框架 来进行的。
此前，江寒根本没有看过他写的调研报告，也没有跟着一起调研，他怎么知道自己是先列标题、再找内容的？
“尤文龙，为什么不回答？”
“对，”尤文龙有些心虚了：“我是想让调研报告显得新颖一些。这么一来，也能大大缩短时间、提高效率。”
“尤文龙，你的态度不够端正。调查报告的目的是什么？是摸实情、出实招！是向领导反映问题、推动解决问题的，不是写诗词歌赋、表现你的语言天赋！”
“不解决问题的调查报告、调研文章，那就是花拳绣腿，浪费精力，浪费感情，浪费纸张，浪费领导宝贵的时间！”
尤文龙不服气了，忍不住拿起江寒拍在桌子上的材料，哗哗翻动着，找到其中一页道：
“以法律为保障，这一条建议我绝对是有理有据。现在农村乱得很，不都是因为法律意识淡薄造成的吗？在村里，法盲几乎遍地都是！所以，我提出法律下乡的建议，公检法单位每年定期组织人员到乡村做普法宣传。”
江寒看了看说道：“尤文龙，你没有经过任何调查，没有经过任何思考，就照抄照搬《河洛法制报》上登的所谓的经验做法！简直是可笑！”
“《河洛法制报》登的经验还有错吗？”尤文龙奇怪了。
“尤文龙，很多经验，是一帮子笔杆子通过粉饰的、把不利的一面过滤掉的，这些经验，中看不中用，甚至是只要掏版面费，他就给你登。”
“比如说，你说农村乱得很是因为村民法律意识淡薄，这就是往农民身上扣屎盆子了。”
“村民们难道不知道打架不好？难道不知道杀人偿命？自古皇权不下县，几千年来，我们的乡村全都是自治。古时候的村民有现在的法律吗？”
“到乡村搞普法教育，反而把农村给搞乱套。我给你举个例子，有个律师跑到乡村去搞普法教育，为了显示他的高明，他教村民如何钻法律的空子。”
“比如说，你用刀子捅死人，就是死刑。但是你拿板砖拍死人，说不定判为过失杀人，坐个几年就出来了。因为法律的界定是，板砖不算凶器，板砖满大街都有，随手捡来的不算凶器。”
当然，江寒知道，后来为了弥补这个漏洞，最高人民法院出台了《关于审理抢劫、抢夺刑事案件适用法律若干问题的意见》，对于办案中应该严格将凶器界定为以下两种情况：一是国家管制类器械，如枪支、爆炸物、管制刀具等国家禁止个人携带的器械；二是为实施犯罪而携带的其他器械，如砖头、菜刀等。
这些器械并非国家管制类器械，要认定其是否属于凶器，就必须结合行为人的主观目的。如果行为人为实施犯罪而携带，就应认定为凶器。
“最后你知道发生了什么情况？这个村发生了好几起杀人事件，全是用砖头给砸死的！没有普法之前，村民之间有矛盾但都还能克制，这个律师普法之后，直接激发了村民内心潜藏的那种恶！”
“知道为什么现在，农民那么多告状的？法院门口每天那么多人吗？我告诉你，都是因为不尊重我们中国几千年来的乡村自治传统！”
“过去，小事不出家，大事不出村，依靠乡村的传统道德、乡规民约都解决了。现在反而是越搞越乱！”
“中央明确提出，以德治国与依法治国相结合！但是，在乡村，我们许多地方过度强调了法治的作用，把道德建设甩到了一边！”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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