工人们不仅没有散去，反而多了很多围观群众。
工人们一边喊着口号，其他人都跟着叫好！
罗志华在与工人谈判无果后，管少卿把县委办主任李正方叫到办公室。
“正方主任，你去和工人们谈。让工人选出几个代表，特别是跳得最起劲的那几个，把他们请到县委会议室里谈。”
“记住了，只要把他们弄到县委会议室，一切都好办了。”
“把工人代表与工人们分开，他们的胆子会马上变小！”
“西方有个神话，一个叫安泰的，只要他保持与大地的接触，他就是不可战胜的。只要安泰离开了大地，就会丧失力量。”
“我们做群众工作，就是这样。把那些带头挑事的人挑出来、拎出来、控起来，其他的都不在话下。他们都是群胆。”
“我当镇长的时候，经常处理群体性事件。”
“对付群体性事件最好的办法是：把群众隔开，分而治之，各个击破，让他们从铁板一块变为一盘散沙。
“因为，他们本身就是一群乌合之众。”
李正方只得硬着头皮，到院门口与工人们谈判。
“让我们进院谈？凭啥？就在这儿谈！”
“要谈就得公开地谈，让大家伙儿都听听！”
“就在这儿谈！必须说话算数的县领导过来谈。”
“你不够格！得让姓管的来谈！”
“对，对，让管事的谈，就让管少卿出来谈。”
于是工人们都齐声喊起来：“管少卿，出来谈！”
“管少卿，出来谈！”
“管少卿，出来谈！”
管少卿差点气晕，这群工人简直是无法无天了！
这与他过去处理的群体性事件大不一样，这根本不是乌合之众，组织很严密，准备很充分！
管少卿马上想起上高中学政治时背过的一句话：中国工人阶级最主要的特点是具有高度的组织性、纪律性和彻底的革命性！
再看看下面挂着的横幅：起来，起来，起来！斗争，斗争，斗争！斗争吧，我们失去的只是贫穷！
管少卿莫名有一种讽刺感。
管少卿自认为对农民的特点很了解，千百年来，农民都是以家庭为单位、以血缘为联结，没有什么大局观，只要稍稍给一点好处，他们就会散去。
农民们聚众闹事，太好对付了。
从昨天到现在，这些工人让管少卿进一步加深了对工人阶级的理解。原来，高中学的政治知识都是对的！
不管如何，农民家里都还有地，算是有产阶段，只要有产就有软肋，他们起来闹事就有后顾之忧，就不会彻底。
而工人们进了厂子，转了户口，老家的地没有了，厂子一旦不景气，他们就真的就成为无产者了。
无产者起来闹革命，最具有彻底性。
因为受过工厂化洗礼，他们也有高度的组织性和纪律性！
用对付农民的方法来对付工人，失灵了！
管少卿的老婆平时喜欢听歌，晚上经常放由李宗盛作词、辛晓琪演唱的《领悟》：多么痛的领悟！
今天，他领悟到了。
工人们坚决不进院，强烈要求县委书记出来谈，并且是由此前的县领导变成了指名道姓！
难道，真的要按工人们的要求来？
这么一来，岂不是向江寒低头、向县长张雅文认输了？
万万没想到会闹到这一步。
怎么办？
工作以来，一直顺风顺水、志得意满的管少卿终于感到了问题的棘手，遇到了真正的强手！
此时，管少卿内心生出一丝慌乱。
这次，莫非要栽了？！
冷静，冷静！管少卿暗自吸了一口气，坐回凳子上，平静地问道：“有没有烟？”
～～～～～～
雪又开始下了，雪片越来越大。
本以为工人会就此散去，哪知道他们激情高涨！
中午，食堂只剩下了几个萝卜，尤文龙到各个办公室查看，方便面也没有了。
此时，留在县委楼里的干部们开始饿了。
一个个都待在办公室里大骂，骂这狗日的天气，这么冷还没吃没喝的，家也回不去。
作为在县委院里上班的干部，当然不敢骂领导，更不敢骂管少卿，只敢骂老天爷。
此时，干部们都弄清楚了事件的前因后果，对于江寒的遭遇更加同情，对于管少卿的格局嗤之以鼻。
县委院的干部开始给政府院的熟人打电话。
没想到，政府院里上班的人，每间办公室都有方便面！
一切都明明白白！
但，一切尽在不言中！
在外边执勤的公安干警们很敬业地守在各个路口，他们与往常大不相同。
听说管少卿亲自给张全新打电话，干警们的态度没有任何改变。
他们似乎是在为工人们保驾护航！同时控制着一种节奏，不让工人们的行动变得过激。
到了晚上，食堂里的几个萝卜都被吃光了，管少卿和尤文龙只能喝茶水，谁知道越喝越饿！
李正方回到自己的办公室，照例反锁了门，拿出张全带给他的方便面开始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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又是一个不眠之夜！
这一夜，管少卿以及县委院里的干部们，个个饿得头晕眼花。
而围着院子的工人们却是如同过年一般。
就算是过年也没有这么热闹过！
围着县委的院子，把县领导们吓得不敢出来！这是多么痛快、爽快加刺激的一件事！
工人们喝着酒，聊着天，时不时喊喊口号，练练嗓子，有的从城北烟花店里买来了鞭炮，时不时在县委院门口放一放。
天光大亮，雪已停止。
外面全是白色，只有县委、县政府院子周边是灰黑的一圈。
两个圈连在了一起，缩小了看，活像没有休息好的眼圈。
两个圈支着烧烤摊和羊肉汤锅，再加上工人们蹦跳了一夜，雪都融化了。
下面，两个巨大的灰色圆圈，点缀着暗红的碎红炮屑，在漫天皆白的环境中显得格外刺眼。
管少卿突然想到了《西游记》中孙悟空用金箍棒给唐僧划定的圈圈。
怎么办？
管少卿的手机震动了，打开一看，一个短信映入眼帘：
“好好读读《插秧歌》：手把青秧插满田，低头便见水中天。心地清净方为道，退步原来是向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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