保民细细地和小可说了一天的行程：他寻思着，既然要跑一趟县城，不如直接把干货送去县城的收购站，价钱还能高一些。
他一路骑车赶到县城，也累了饿了，就想着买两个包子点饥点饥，再问问去收购站的路。
那会儿过了早饭时间，早餐店里的人都得了空闲，穿着白褂子的大师傅也端着茶缸子出来松快，就看见了保民车子上带的干货。
攀谈几句，大师傅就要看一看山货，保民也没啥藏着掖着的，直接敞开口袋让人看，结果，那大师傅直接开口就要了十几斤。
迷迷糊糊做成一单生意后，那大师傅居然还主动给保民出主意，让他再去其他饭店问问，还有，工厂里的食堂……
保民就顺着那位大师傅的指点，又去找饭店和食堂，跑了四个，只有一个说不要，三个都要了货，而且给的价格都比收购价高一成。
小可笑眯眯听着，不时地问一句‘然后呢？接下来呢？’保民就又继续滔滔不绝地往下说。
小可笑眯眯听着，心里却并不像保民一样兴奋。
在她看来，那些饭店、食堂即便能够走大宗采购，价格也比收购价格高不少，给保民高出一成的价格，他们仍旧比走渠道采购划算，这中间的差价，大师傅和饭店食堂的职工们大概都有份儿。
只能说，双赢！
不过，保民这一趟误打误撞，也让小可看到了一条新路子。
查的严，禁止投机倒把，却允许社员们出售自己种植饲养或者采摘的农副产品，而城里人又明显的需求不足。这之间，可以操作的余地其实一直都有，只不过，绝大多数人怕被抓了扣个投机倒把的帽子，被束缚住了。
小可由着保民背着她回了家，王绣和赵莉得了信儿，已经把饭菜热好了。
保民简单洗漱一下，端起碗来胡撸胡撸吃饭，一连吃掉两个大馒头，喝掉一大碗玉米碴子粥，这才放慢了吃饭的速度，对王绣说起进城的事情。
保民吃饱饭，进城的事儿也简要说完了，他把背在肩上的书包取下来，从里边抓出一沓子钱来，递给王绣：“姑，给你，这是今天得的钱。”
王绣笑呵呵接了，转手交给了赵莉。
如今，当家做主的仍旧是王绣，但管账的却是赵莉。
赵莉拿着钱进屋，小可和四个表舅都跟了进去。
保民是汇报卖山货的斤两和价格，小可和三个小表舅则熟门熟路地拿出自己的笔和草纸，开始算账。
看着三个弟弟和小外甥女都写写算算的，保民眼睛里有羡慕一闪而过，赵莉看着几个孩子算账，谁也没有留意他。
账很简单，十几分钟后，四个人就都算完，核对无误，赵莉这才点钱记账：“王家一共……吴家……”
赵莉转手就把王家应得的钱递给保民：“这是你家该得的，你点一点。”
保民有些手足无措，手缩到身后，不敢接：“这钱我不能拿着。还是姑姑和表嫂管着吧。”
王绣从外边端着几颗懒好的柿子进来，笑着道：“不是让你拿着，是让你点点，点清楚了，我单独给存着，等你家去带回去。”
保民尴尬地笑笑，这才接过钱开点。保军保群保众小哥仨也凑上来，眼睛亮亮地看着哥哥点钱，那模样儿，恨不能自己替哥哥点一点。
好多钱，他们从来没见过这么多钱！
等保民点完，把钱交给王绣锁进柜子里。
赵莉又拿出两个本子和一个文具盒递给保民：“你大了，我就不给你准备作业本了，这两个本子，软皮的你可以练练字，随手写点儿什么，硬皮的你可以拿来记账。现在是记家里的账，将来还可以把你赚来的钱，一笔一笔都记下来。”
保民都二十了，早过了上学读书的年纪，但是经过退亲一事，他憋着一口要活出个人样儿，要活的出人头地。
今天跑一趟县城，让他隐隐觉得自己有了出路，他这会儿心里仿佛揣着一团火，浑身力气，却又不知道往哪里使。
然后，赵莉这话，就像为他指明了方向。
他能挣钱，能挣很多很多钱，能让家里吃好穿暖……能让看不起他的人，后悔一辈子。
他双手接过本子和文具盒，低着头用手指轻轻抚摸了一下，这才笑着道谢：“谢谢表嫂。”
小可笑嘻嘻凑上来，啪叽一声，把一本新华字典放在了保民手中：“保民表舅，这是我和三个小舅舅的礼物哦。”
保众立刻不知死活地道：“三哥，你是不是也该谢谢我们？嘿嘿……”
保民伸手就要去抓保众，一边道：“好，我就好好卸——卸——你！”
“啊，三哥欺负人啦，救命啊……”保众落荒而逃。
笑闹一阵，保民拿着他的礼物回了厢房。
赵莉则继续给四小只开小灶上课。
九点钟，晚课结束，三小只嘻嘻哈哈回屋睡觉。
两个小的没心没肺，头挨着枕头就睡着了。
睡在炕尾的保民再一次翻身时，保军终于忍不住出声抗议：“哥，你再不睡，天都要亮了。”
保民的身体保持在半翻的状态，僵了几秒，方才一骨碌翻身，探头凑到保军身边，低声道：“老四，我就是……我今天进了趟县城才知道，原来，并不是只有种地上山一条路。”
保军嗤地一笑，“哥，你是该跟着一起学习了。喏，种地、上山，明明是两条路！”
“你个臭小子！”保民佯装生气拍了弟弟一下，又道，“嗯，你别搅乱，你说说，我干点儿啥好？山货可没有多少，咱们家里攒的那些，顶多再卖一次也就没有了。”
像紫花脸啥的都给了姑姑，让她寄去城里代卖。剩下的东西，家里要留意下过冬吃，剩下的……真不多。
而且，他们大队里，爹和大爷三叔他们都收完了。
保军又笑：“哥啊，咱爹他们收完咱大队的，你不会去别的大队哇？这伏牛山绵延几百里呐，没有一百个大队也有几十个，足够你干一个冬天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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