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学门口的儒生各自散去，瞥了眼还留在自己身边的几人。桓儇凤眸中掠过讥诮，最先过来的那个儒生原本满脸堆笑，但是被她这么一看，当即作揖离去。其余人见势不对，也纷纷拱手作揖。
长安城里热闹的事情，往往都传得很快。特别是有关大人物的热闹，更是传得飞快。那些儒生没离去前，故事已经有好几个版本。
有的人说温家以儒生为棋，唆使他们去女学闹事，意在以流言扳倒大殿下，结果反被女学那些娘子们反打不说，还有几个因伤人，被京兆尹带走。亦有人说这件事根本是大殿下一手策划，演给天下人看得苦肉计。总之还是那些儒生可怜，成了二者博弈间的牺牲品。
马车上。桓儇神色慵懒地倚着凭几，嘴角噙了抹笑。
“想不到你居然会放他们走。”将茶盏推到桓儇眼前，裴重熙笑道。
“倘若我真的杀了那些儒生。只怕明日政事堂里，弹劾本宫的折子就得堆积如山。”桓儇手撑着下巴，发间步摇轻晃着，“温家打得不就是这个主意么？”
温嵇觉得她顾惜好不容易拉拢的人心，行事上会格外小心。唆使那些儒生来女学闹事，为的就是将她从府里逼出来，让她动怒斩杀那些儒生。一旦她真的杀了那些儒生，温家在暗中施计，她必然被天下儒生群起攻之。届时就算她再怎么能干，也无法从困局中脱身。
“那些人应该去温家报信了吧。”
几名儒生神色焦急地从街上一路跑到了温府门口。在门口喘着气，朗声喊了几句。仆役闻声才从里面把门打开，互相搭着手将几人扶了进去
几人皆是一脸苍白不说，身上也是湿漉漉的。在门口站了好一会，等衣裳干得差不多，才被仆役带进去见温嵇。
此时温嵇正在不系舟上垂钓。那几个儒生垂着头站在不系舟外，面色好似秋天落叶般，瞧上去皆透着浓重的郁色。温家交代的任务，全部被他们搞砸，这会子哪里还敢说话。
突然眼前多了抹倩影。几人抬头看见温卿妍，正要行礼，便听得对方冷声道：“几位这是刚从女学回来么？见着大殿下了？”
几个儒生内心已经无比焦虑。这会子听见温卿妍发问，脸色再度凝重起来，“是，我等皆是按照老太傅的计划行事。但是没想到大殿下居然不顾惜名声，当众鞭打另外几人。之后又逼我们站出来承认，今日一切行径皆是受温家指使。”
他们和那几人大部分都是今年落榜的儒生，还有几个是未通过铨选的。心灰意冷下本来打算就此离开长安，来年再来赴考，没想到温家居然找到他们。要他们配合温家对付桓儇，倘若扳倒桓儇，来日就可以顺利入仕，平布青云。
几人一合计同意了温家的招揽。
“怕什么。”
话音落下，从远处的廊庑上走来个中年男子。众儒生回头作揖，“左仆射。”
温行俭颔首，“继续按阿翁计划行事便是。她素来自负，如今放你们回来，无非是想看看温家是何态度。她打伤了人，又让京兆尹把他们带走，便是再怎么权倾朝野，也堵不住悠悠众口。你们要做的就是把火点的再旺些。放心，我温家一言既出，自然不会放任她对你们动手。”见几人皆是一脸犹豫，温行俭瞥向身边的温卿妍，“你难道有什么主意么？”
温卿妍垂首，沉声，“阿耶所谓的计划便是去女学里殴人？”
自打温卿妍被迫从女学回来以后，就甚少与温家人亲近，成日都是将自己关在房里。这会子又是一副神色冷淡地对着自己，温行俭神色瞬间沉了下来，眸中陡然染上怒火。
“你不过才去了女学几趟，就对她们有了感情么？”温行俭蹙眉，“别忘了你是温家的嫡女，而那些人不过只是市井小民，如何能与她们为伍。偏首只有桓儇欣赏她们，觉得她们有才华，简直可笑。你是我温家的嫡女，所行皆得为我温家考虑，否则......”
一声声责问如同惊雷落下，在耳边回荡不散。
“否则就怎样？匆匆寻户人家，把我嫁过去联姻么？”温卿妍深吸口气，朝温嵇作揖，“身为女儿我是该为温家筹谋，该和你们同仇敌忾。可我也是女子，如何不能心疼那些娘子？阿耶说我聪慧，又希望我能会家族分忧，可那些娘子们呢？她们何尝不是身负才学，如何不能入仕为朝廷效力。分明就是阿耶你眼界狭隘，才......”
话还没说完，便被清脆的耳光声打断。
温卿妍捂着脸，抹去眼角泪珠，朝内里的温嵇作揖后，转身离去。
“这丫头，真不人人省心。”
“你又何必打她呢？都进来吧。”温嵇沧桑的声音至帘后传来。
在温行俭的带领下，众儒生跟在他后面，一块上了不系舟。
温嵇浑浊的目光从众人身上掠过，最后转归到温行俭身上，“大殿下说了什么？”
闻问众儒生对视一眼，似在斟酌。
“大殿下说以后这样不入流的手段别再用了，另外她不在乎名声。”为首的儒生躬身道。
“笑话。她要是不在乎名声，怎么不杀了你们。”温行俭睨了众人一眼，轻嗤一声，“我看她分明很在乎名声，要不然也不会差人把刘禹规喊过去。”
“你错了。她让刘禹规过去，才是对的。”温嵇重重地叹了口气，“当庭杖杀儒生的后果，她不会承担。所以她便以殴人的罪名，让京兆尹把人带走。这样无论那些儒生在京兆尹如何，都和她无关，她也会因此博个仁慈的名声。”
温行俭闻言，眸色渐凝，“阿翁是说，桓儇是故意的？”
“闹事的地方在女学，那是桓儇的地盘。那里面亦有世家的娘子，和百姓家的娘子。儒生是百姓，她们亦是百姓。而今长安的百姓，看得到是儒生殴打女子。你觉得百姓更愿意同情哪一方？”温嵇眉头皱起。
桓儇露面在他意料之中，但是她的招数着实让他意外。
“太傅高见。”为首的儒生拱手，“大殿下是说她今日来，是为女学中的娘子讨个公道。”
“行了。继续后面的计划吧。”温嵇眼中闪过一丝倦怠。
“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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