汉东省人民医院的特护病房里，消毒水的气味浓得化不开。
侯亮平盯着天花板上的输液管，药水一滴一滴坠入透明的塑料管，像极了他此刻缓慢而沉重的心跳。
手机再次震动时，他终于伸手捞过 —— 屏幕上跳出的不是钟小艾的道歉，而是京城朋友圈里疯传的离婚协议书截图。
协议书末尾的签名龙飞凤舞，钟小艾三个字用的是她惯用的签名，每一笔都像刻在侯亮平的心上。
"侯局长，钟主任的电话。"
病房门被推开，省纪委的工作人员把卫星电话递过来，语气里带着刻意的疏离。
侯亮平盯着屏幕上跳动的 "小艾" 二字。
"侯亮平，" 电话那头的声音冷得像冰，"离婚协议我已经让律师送过去了。你在汉东的事，别牵扯到我。"
侯亮平张了张嘴，却听见背景音里传来祁同伟的咳嗽声 —— 那是他在公安部时留下的老毛病，每到阴雨天就会发作。
"祁同伟是不是在你那儿？"
侯亮平的声音嘶哑得厉害，"你们早就勾搭上了对不对？我就知道，你当初嫁给我就是为了利用我！"
电话那头沉默了几秒，随即传来钟小艾嘲讽的笑："利用你？侯亮平，你也不看看自己现在什么样子。学长是空降的政法委书记，人家从GA部副部长下来，哪像你，连个陈海的案子都办不好，还好意思嫉妒别人？"
侯亮平猛地坐起身，输液针头被扯得渗出血来："他祁同伟算什么东西！不过是个泥腿子出身的凤凰男，凭什么步步高升？凭什么你对他总是客客气气，对我就颐指气使？"
"因为人家有真本事！"
钟小艾的声音陡然拔高，"不像你，只会耍嘴皮子！学长在GA部时破了多少大案要案？你呢？在京城就知道横冲直撞，到了汉东就知道栽赃陷害，现在好了，把自己搭进去了吧？"
侯亮平眼前一黑，差点晕过去。
他想起祁同伟刚空降汉东时，在全省政法工作会议上的讲话，腰杆挺得笔直，眼神里全是自信。
而自己当时坐在台下，看着那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男人，心里满是不屑 —— 一个泥腿子，能有什么大出息？
"我告诉你侯亮平，" 钟小艾的声音又恢复了冰冷，"我已经向学长道过歉了，为你之前的无知道歉。学长大人有大量，没跟你计较。你好自为之吧。"
电话被匆匆挂断，侯亮平握着手机，指节因为用力而发白。
他想起钟小艾在京城汉东大学京城校友会和他一起见祁同伟时的场景，在金融街的私人会所，祁同伟穿着熨烫整齐的警服，笑着和钟小艾谈笑风生而他钟小艾站在旁边，看着钟小艾脸上带着他从未见过的崇拜看着祁同伟。
原来从那时起，一切就已经注定。
他侯亮平，不过是钟小艾政治棋盘上一颗可有可无的棋子。
而祁同伟，才是她真正看好的那个人。
病房门再次被推开，陆亦可拿着一份文件走进来，脸色凝重："侯亮平，纪委的调查组到了，要提审你。"
她看着侯亮平苍白的脸，突然叹了口气，"祁书记让我告诉你，他知道你心里不平衡，但路是自己选的。"
侯亮平没有说话，只是盯着窗外。
汉东的天阴沉沉的，像极了他此刻的心情。
他想起祁同伟在扫黑誓师大会上的讲话，想起对方坚定的眼神和有力的手势，突然明白，自己输就输在骨子里的那份傲慢。
他总以为自己是天之骄子，看不起泥腿子出身的祁同伟，却忘了人家靠的是真本事一步步走到今天。
"我要见祁同伟。"
侯亮平突然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颤抖。
陆亦可愣了一下，随即点点头："我帮你申请。不过侯亮平，你最好想清楚，如实交代自己的问题。"
侯亮平没有回答，只是闭上了眼睛。脑海里浮现出祁同伟的样子，那个从大山里走出来的男人，凭借自己的努力和才华，一步步走到ZY，又空降汉东，成为手握重权的政法委书记。
而自己，空有一身所谓的 "背景"，却落得如此下场。
他突然想起钟小艾说过的话："侯亮平，你最大的缺点就是太自以为是，总以为全世界都该围着你转。" 现在想来，她说的没错。
当祁同伟走进病房时，侯亮平正望着窗外。
阳光透过云层洒在他身上，却驱不散他周身的寒意。
祁同伟穿着便装，手里拿着一个文件夹，走到病床前，静静地看着他。
"侯亮平，" 祁同伟的声音平静无波，"你找我。"
侯亮平转过头，看着眼前这个男人。曾经的嫉妒和不屑，此刻都化作了深深的无力感。
"祁同伟，" 他艰难地开口，"我输了。"
祁同伟微微点头，没有说话。
"我一直不明白，" 侯亮平的声音里带着一丝苦涩，"为什么你能步步高升，而我却......"
"因为我知道自己想要什么，也知道该怎么去争取。"
祁同伟打断他，"而且，我从不会为了所谓的前途，去做违背原则的事情。"
侯亮平低下头，沉默不语。祁同伟说得对，他为了扳倒祁同伟，不惜伪造证据，栽赃陷害，最终把自己送进了绝境。
"钟小艾向你道歉了？"
侯亮平突然问道，语气里带着一丝嘲讽。
祁同伟叹了口气："小艾有她的难处。不过侯亮平，路是你自己选的，后果也该由你自己承担。"
他把文件夹放在床头柜上，"这是你的案件材料，调查组的人在外面等着。"
侯亮平看着祁同伟转身离开的背影，突然觉得这个男人高大了许多。
他想起自己曾经的傲慢和偏见，想起自己对祁同伟的种种不屑，只觉得脸上火辣辣的疼。
病房门被轻轻关上，侯亮平拿起床头柜上的文件夹，打开。第一页就是他伪造的拨款记录，上面祁同伟的签名歪歪扭扭，像一个巨大的讽刺。
他突然笑了起来，笑声里充满了绝望和自嘲。
原来，他一直看不起的泥腿子，才是真正的赢家。
而他自己，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最终落得个身败名裂的下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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