方弃是方家最不受宠的庶子。
因为他生来就是废灵根，被家族流放后就不再过问。
方弃，放弃。
就连名字都昭示着他是个弃子的结局。
从小到大，明明是方家人，却过着与狗抢食，被羞辱被践踏的日子，就连生母都因他的存在而被活活饿死了。
他恨苍天不公，恨自己无能。
直到某一天，他的人生被改变了。
他逐渐变得丑陋，变得偏离人道，变得不再是自己。
但他可以修炼了，他也能变得强大了，他亲手埋葬了曾经羞辱过他和母亲的人，变得不再受人欺辱。
可现在，看着面前这群愤怒的修士们，方弃忽然畅快的大笑出声。
“高高在上的天之骄子们啊，你们可知，这个世上，有多少人在荒暗无光的底层挣扎求生？”
“你们又可知，我现在所做的一切，不过是为了不被羞辱践踏，只是为了拼命活下去而已？”
“不，你们不知道，你们带着与生俱来的天赋，享受着最顶级的资源，嘴里成天喊着大义，却不过是一群自我之上人人平等，自我之下人人分层的伪君子罢了！”
“来，杀了我吧，享受你们高高在上的除魔优越感，回去把我作为勋章炫耀，多美好的大义啊，来啊，快来啊！”
众人表情似有愣怔，看着他畸变的半魔之体，看着他眼底扭曲的痛苦，癫狂的表情，一时间有点沉默，不知如何回应。
可下一刻，叶初诺却歪头疑惑地说：“你或许是有你的苦衷，可是那些被你们害死的人，就活该去死吗？”
她表情很是认真：“每个人都有自己的认知和想法，你觉得我们是伪君子，这点我不反驳，毕竟千人千面，他人我不知其表，不予置评。”
“但我知道，若我是你，便不会因幸运而固步自封，也不会因厄运而一蹶不振。”
“你又可知，有多少人出生的家庭甚至还不如方家的万一，不能修炼之人何其多，你觉得他们不配活着吗？”
方弃愣住了，第一次正眼看向了这个小姑娘。
她眼里没有对他这副躯体的厌恶，也没有除魔大义的愤怒，只有一双清澈干净的眼眸，真诚的看着他。
她说：“你好像对你现在的样子很是厌恶，但你需要力量，所以让自己变成了这副人不人魔不魔的样子。”
“但过去的无数日夜，你有后悔过吗，你觉得这一切值得吗？”
“如果一开始，你能从顺境中找到阴影，从逆境中找到光亮，时时校准自己前进的目标。”
“那么，你又何必会走到如今这个地步呢？”
她好像在把他当成一个踏入迷途的人。
其他人反应过来，纷纷震惊地看着她。
如此稚嫩干净，看起来就应该被保护的很好的小姑娘，却是最为清醒的那一个。
片刻，方弃忽然哑声道：“我不知道主上是如何寻到我们的，但我只知道，在他的帮助下，我和沈家这几个私生子，共同启动了聚魔阵。”
“万霉是主上抓来给我们的，没人知道她的来历，但聚阴之地的形成，便是以她的聚阴之体作为阵眼才能成功。”
“一开始我真的很怕主上，觉得他深不可测，直到我们开始吸食魔气修炼后，我发现他其实也不过是个小喽啰而已。”
“不然怎么可能会被你们这群修士给轻易的除掉。”说到这，他都笑了。
“我的善心有限，其他的我不能多说，也不会再多说了。”
话落，他便深深地看了一眼叶初诺，闭口不再言，完全是要杀要剐随便的样子。
叶初诺抱着万霉，垂着脑袋安静的站在一边，没有再说话。
她觉得自己刚刚对方弃说的话，就仿佛是高高在上的空谈一些大道理，过于装腔作势。
——“但我知道，若我是你，便不会因幸运而固步自封，也不会因厄运而一蹶不振。”
太搞笑了，其实她明白，她没有资格说这话的。
一只手突然落在了她脑袋上，檀香淡淡袭来，像是一缕清风划过，安抚了浮躁的心。
叶初诺仰头看去：“佛子师兄？”
昙迦眉眼温柔的看着她：“你觉得，真正的善者，对于方施主的过去，会因怜悯而施渡吗？”
叶初诺明白他的意思：“怜悯是有，但我不理解，也不能理解，所以我不会救他。”
昙迦眼眸平静地凝视着她：“为何？”
叶初诺沉默片刻，声音很轻地说：“我虽然又傻又笨，可我从不会小看人心；我虽然入的慈悲道，可我从来不是圣母。”
“我虽然以凡身修仁心，但我不是无私者，我只是一个普通人。”
“仅此而已。”
这是她从前世就遵循的理念，就算日后她的慈悲道破了，她也不会改变此想法。
昙迦似乎知道她在想什么，却温柔的笑了笑：“如果慈悲皆是无私，那何来的因果馈赠？”
叶初诺一愣。
佛子师兄的声音轻缓：“这就是你的道，你心中的道。”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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