少年回答时虽然表现得一派坦然，孙渺却注意到，对方反复拨弄一次性筷子的动作，掰来掰去总像是掰不开的样子。
一直到菜陆陆续续地上了桌，林安还在和那双一次性筷子你来我往。
【要不，我们换一下吧。】孙渺实在看不下去，把自己的筷子往前递了递，【你这样什么能吃上饭啊。】
【没事儿，你先吃。我马上就——】
好字没有出口，啪地一声脆响，拼在一起的木头筷子应声分开，只不过一根长一根短，好像表盘上的时针与分针。
【这下好了。】林安口中喃喃着，哭笑不得地打量着两根长短不齐粗细不一的筷子。
孙渺见状，也不由得牵起嘴角：【我再去拿一副。】他说着，就要站起身。
林安摆了摆手，一手握着一长一短两根筷子试了试，顺利夹起一块肉片。
【你看这不是行得通嘛。】他有些小得意地说道。
孙渺于是又坐下，拿起了自己的筷子。
菜式比较清淡，因为林安吃不了味道重的东西，什么葱姜蒜香菜，统统都已经提前告知了后厨。
点完菜，林安专门跑去给孙渺调了个味碟，跟火锅蘸料差不多。
【要是让贺雨宁用长短的筷子吃饭，搞不好会当场发疯。】
饭吃到一半，林安突然说道。
孙渺愣了一下才意识到，对方是在接着之前的话题。
【更别提，这种一次性筷子。就算嘴上不说，脸上也一定会挂相。】
林安说着有些孩子气地撇了撇嘴：【对着那样一张怨天尤人的晚娘脸吃上一顿饭，光是想想就已经难以下咽了。】
【所以只是因为不想一起吃饭？】
如果说先前的抗拒感只是因为这个，是不是有些小题大做了。孙渺脸上明明白白地写着这样的疑问。
【差不多吧。】林安又用那双并不十分匹配的筷子夹起一筷子豆芽，放在嘴里有一下没一下地嚼着，看起来漫不经心，又似乎在纠结着什么。
过了一会儿，少年放下筷子，抬起头冲着孙渺笑了一下。
他们坐在靠窗的位置，阳光从另一侧斜照过来，刚好落在餐盘上反射出耀眼的亮光。
孙渺的眼睛被刺了一下，他本能地向后撤了下身子，所以没来得及看清少年眼底的情绪。
只听见对方带着笑意的声音。
【其实你哥人挺好的，真的，至少——比起我来要好得多。】
那是孙渺第一次听见林安对自身的负面评价，虽然是用半开玩笑的口吻。
心底涌起破的一声，好像有什么沉积在底部的东西突然被搅动。
然后咕嘟嘟地冒起漆黑的泥浆。
讨厌的感觉。
——到此为止。
——不能再往下看了。
警告声在耳底轰鸣。
孙渺蓦然回神，对上贺雨宁探究的目光。
然后像是为了吞咽下那种晦暗不清的心绪，孙渺抬起头冲着对方笑了一下。
“后来我们吃饭的时候，林安跟我说，贺雨宁这个人其实挺好的……”
孙渺说到这里，下意识地看了一眼窗外，有一点阳光，但是并不显得晴朗，是一直都这样，还是突然变成这样的，完全想不起来。
相似的动作，相似的话语，仿佛场景重现般的，只是舞台从小餐馆变成了医院病房，置身其中的人物也从林安和他，变成了他和贺雨宁。
孙渺停在了这里，他没有再往下说，像是要刻意区别开此时的自己和记忆中的林安。
贺雨宁静静地看了他好一会儿，忽然很轻地笑了一下。
“是么，原来还有过这种事情。”他口中喃喃着，神情不知为何显得有些落寞。
孙渺看着贺雨宁的模样，想起自己好像从来没有问过，贺雨宁对林安的想法。
“贺雨宁。”
“嗯。”
“你对林安……”孙渺说到这里突然卡住了。
余光瞥见床头柜上放着的书，那是贺雨宁送给林安的东西。会送童话书当礼物，应该是不讨厌的吧。
而且，之前信口开河说是林安已经把书转送给自己的时候，贺雨宁也明显生气了。
时隔多年，还会在意这样的事情，也许是因为……
“我喜欢过林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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